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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名氏

无名氏

(续《无名氏》上)神志失常,突发狂病,终于吐露出讳莫如深的亏心事,咯血而亡。

我稚弱的心灵第一次被人性中黑暗的深渊所震慑,也第一次如此强劲而深刻地被艺术感染力所吸引,如受电击雷轰。扮演公孙阏的一位无名的艺人,他以绝妙的气概风度,矫健的腰腿身手,活灵活现地创造了一个胸襟十分偏窄而野心无限膨胀的人物。他富有特色的脸型:瘦棱棱的两颊,配上忒楞楞的双眼,把金殿发疯那场戏演得石破天惊,使人毛骨悚然。

无名艺人征服了我,成了我倾心折节的偶像,在以后的几年里,我跑遍四邻远近的村镇,如醉如痴地盯着看他的戏,特别是他最拿手的《伐子都》。我觉得能享受这样的艺术真是幸福。只是生活驱遣我离开故乡以后,“此曲终成广陵散”,我再也无法品尝。《伐子都》的剧本作者是谁,我不知道,但我猜想,他恐怕和我所崇拜的无名艺人一样,也是被人世遗忘了的无名氏吧。

在60年代初叶,大约阔别三十几年以后,我才有机会在京沪两地重睹《伐子都》的演出。在上海,主要演员是青年武生蒋英鹤,凌厉峭拔的台风,勇猛跌扑的功夫,使他脱颖而出,一举成名。在北京,主要演员是钱浩梁,那时他是武生行中的后起之秀,已经很负时誉。这一南一北互相辉映的两台《伐子都》,演员声名的显赫,剧场设备的堂皇,戏装的鲜艳,武功的精娴,角色搭配的整齐,和草台班的演出,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,但我总觉得意犹未尽,流连光景,有一种近似曾经沧海、除却巫山的心情。

我不觉怀着深深的眷念,重温旧梦。有一天,这个草台班就在我们镇上演出,——这种戏班,照例有一只班船,载着全班演员,戏箱道具,浮家泛宅,沿着演出的村镇到处流浪。我兴冲冲地到停泊班船的河边看热闹,欣喜地看到了这位无名艺人的庐山真面。我没有料到,在台上那样威风凛凛,似乎能够呼风唤雨的角色,在台下却完全像个朴实的庄稼人,披着一件黑色的旧短棉袄,和同伴一起,蹲岸边,端着蓝花粗瓷饭碗,津津有味地吃饭。额头有了皱纹,只是那双眼睛,还不曾完全失去光彩。我失神似地看着他,他觉着了,似乎猜到了我是他的一个看客,朝我温和地笑笑,微微颔首,显得那样安闲自得,把我荡漾心头的一抹怅惘扫除净尽。岁月如流,人寿有限,我怕这位无名艺人,大概已与草木同朽了;但这个片刻的印象,却和他精湛的艺术一起,雕镂般刻在我的记忆里,至今历历如画。

世人以无限的钦辞艳说莎士比亚、莫里哀、席勒、易卜生、关汉卿、王实甫、高则诚、汤显祖、程长庚、梅兰芳……他们是如何的文采绚烂,光芒万丈,如果没有这许多天才的卓越贡献,我们的艺术天宇将显得多么寥落暗淡,星月无光。这当然是不争的事实;但我却愿以深挚的谢意,献给那难以数计的草台班和无名艺人。他们走遍山坞水涯,穷乡僻壤,把自己的艺术无偿地送给胼手胝足的芸芸众生,滋润大家的心灵;而自己则粗衣粝食,碌碌终生,默默无闻。他们自甘雪中送炭,不屑锦上添花。如果没有他们,广袤无垠的世界将减损多少色彩,成千上万的大地之子将经受多少难耐的精神饥渴!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,无名氏,草台班,多么浩茫壮阔的生活舞台,多么平凡芳醇的人生戏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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